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刘云涛 https://jbk.39.net/yiyuanfengcai/ys_bjzkbdfyy/我妈被确诊了巨大听神经瘤。
医生说,就算手术成功也会留下后遗症。
轻则面瘫,重则半身不遂。
为我妈收拾东西去住院的那天,我在她陪嫁的箱子里发现了她的笔记本和初中的物理书。
十几岁的我妈,字很好看。
我从不知道,我妈的理想也曾那样远大。
她在物理书的最后一页写道,长大了想当天体物理学家,探秘星河。
可是后来,她被迫辍学,结婚嫁人,生了我,再没有提起过她的理想。
我常常想,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。
如果能改变她的命运,哪怕这个世界上从此没有我,我也心甘情愿。
1
我穿成了我妈的表妹,文秀秀。
我来到时,外婆已经烧毁了县城高中寄给我妈的录取通知书。
这一年,我妈十六岁。
刚进院子我就听见了外婆一连串的咒骂声。
「我供你吃供你穿,你个白眼狼竟然还想跑去外头!一个女娃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?能当饭吃?说是去读书,谁知道是不是跑出去跟哪个野男人胡搅和?地里那么多活儿都没干,你还在这要死要活,今天不把田里的草锄完了,你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!」
话落,外婆把锄头哐当一声扔在我妈面前。
我妈抬手擦了下眼泪,她抽泣着没说话,只捡起那锄头快步跑了出去。
我妈出生在一个群山环绕的小山村,家里排行老二,上头有一个天生腿脚不便的姐姐,下头有一个宝贝疙瘩似的弟弟。
外婆说,家里两个祖奶奶年纪大了,外公在外面打工没时间常回家,我大姨身体不好,舅舅还小,只能辛苦我妈。
家里洗碗煮饭这样稍微轻松点的活从来轮不到我妈做。
无论天晴下雨,挑水、捡柴、锄地、背粪,我妈一个人包干了所有的脏活累活。
哪怕是在来了例假后疼得直不起腰,她也要扛着疼下田插完秧才能回家。
这不算完。
她和我大姨是轮流着洗碗的。
若是插秧种地这一天该我妈洗碗,她就算是在外面没了半条命,回了家也依旧要洗了碗才算完。
家里人说,这叫公平。
好在我妈学习不错,中考时以全县第十六名的优异成绩被县一中录取。
然而这事落在我外婆眼里却成了另一番景象。
从院子里出来,我妈跑得很快,我追不上她,只能远远地落在她后面。
一直到了荒坡的悬崖上,她才停下来。
我曾听我妈说起过,小时候被外婆逼得很了,实在委屈的时候她最喜欢来这里。
她站在悬崖上,无数次幻想着自己从这里一跃而下。
可到底,还是不甘心。
她说,难道老天生她一回,就是为了要让她这样去死吗?
虽然知道她不会真的寻死,但我的心却还是跟着紧了紧。
她如此难受,我忍不住鼻尖一酸,脱口而出道:「妈……」
此话一出,我和我妈双双愣住。
糟糕。
我忘了自己现在是文秀秀了。
按照辈分,如今我得叫她一声姐。
我很快反应过来,没等她问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煮熟了的红薯递给她,要她先吃饭,再想办法。
权当方才那声妈是她听错了。
她侧头瞥了我一眼,半晌,哑着嗓子道:「谢谢你秀秀,我没事。」
我连忙握住她的手,宽慰道:「春丽姐,你成绩这么好,一定要继续读书,你放心,上学的事情我会帮你想办法的。」
听了我的话,我妈灰暗的一双眼霎时有了光亮。
不过片刻,那光亮很快又黯淡下去。
她哭着说录取通知书都已经没了,我又能有什么办法。
我当然知道仅凭我现在的本事,的确帮不到我妈。
不过,问题不大,我已有计划。
2
第二天傍晚。
时值盛夏,每天干完活儿的小伙伴们都会去村边上的河里洗澡。
眼看天就要暗下来,我估摸着,这个点刚从地里回来的我妈一定会经过河边。
果不其然,很快,我妈背着背篓越走越近。
此时和我一道来的小伙伴们都已经上了岸,只剩下我自己还在水里。
我看了看不远处那团深不见底的水坨,心里不免有些害怕。
我原本就水性不好,连狗刨都不会,更别说去水那么深的地方了。
可为了我妈,我觉得我能行。
片刻。
「救……救命……救我……」
河水从四面八方不停地往我嘴巴鼻子里灌进来,强烈的窒息感和恐惧感一齐涌上我的脑海。
「快!有人落到深水坨里去了!」
「是秀秀!秀秀!快去叫大人来,那儿太深了,我们没人敢去!」
彻底失去意识前,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奋不顾身地朝我游了过来。
那是——妈妈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我感觉有人把我背了起来,一步一步朝前走去。
慢慢地,我闻到了记忆中独属于我妈的淡淡的香气。
「妈妈……妈……」
当天晚上,我发起了高烧。
第二天我哥文志远告诉我,我拉着春丽姐喊了一晚上的妈,怎么都不肯放人家走。
文志远,论辈分,从前我得叫这人一声三舅。
他们家祖上和我妈祖上曾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。
不过现在,他是我亲哥哥了。
我这位亲哥哥是整个文家院子里日后最有出息的后辈。
他读了书,是第一个从村子里走出去的年轻人,最后在深圳做起了大生意,成了远近闻名的传奇人物。
文志远比文秀秀大了十岁。
算着时间,这个点,文志远已经在社会上闯荡了五六年,颇有些社会经验。
而且,他也已经挣了不少钱。
文志远只有文秀秀这么一个妹妹,对她自然是有求必应。
现在我妈成了他亲妹妹的救命恩人,这个人情他是无论如何都还不清的了。
想到这,我拉住文志远的手,虚弱地说道:「哥,昨天晚上要不是春丽姐,你现在可就没有妹妹了。」
文志远点点头:「这事儿我知道,你先养好身子,别的不用你瞎操心。」
「哥,春丽姐遇到难处了,你帮帮她吧,除了你,没有人能帮她了。」
说着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拽住文志远的胳膊,生怕他不答应。
「什么难处?」
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将事情对他说了一遍。
他果然没答应。
这是目前唯一能帮我妈的机会,我哪里肯轻易罢休?
我当即「噗通」一声跪在地上,抱住文志远的腿声泪俱下:
「哥,春丽姐可是整个县城的第十六名,你读过高中,你知道的,她这样的成绩要是继续念书,将来一定大有可为。她救了我的命,你就当是救我行不行?我求你了哥。」
文志远到底还是答应了。
目的达到一半,我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。
不错,我是故意落水的。
我就是故意让文家欠我妈一个天大的人情。
只有这样,文志远才会出手相助。
当然,我妈曾经的确救过落水的文秀秀,否则,我也不敢冒险赌这一回。
3
文志远的动作很快,当天晚上就带了消息回来。
说是有个熟人在县招生办,我妈录取通知书没了这事他能帮忙。
我对着文志远千恩万谢了一番后,又说起了后面的打算。
我外婆这个愚昧顽固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放我妈走的,只能让文志远带着我妈悄悄走。
到时候就算外婆知道了,她一辈子没出过远门,肯定不敢去找我妈。
这事对于那个时代的旁人来说或许难以接受和理解,但对于文志远这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来说,不算是什么大事。
听我说完计划,文志远沉默了半晌。
末了,他像是下定了决心,道:「读书有益,春丽的确是个读书的好苗子,她既救过你的命,我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辈子被葬送在这山旮旯里。」
很快,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我妈。
我妈听完愣了片刻,她很快问这样做会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。
在我再三表示不会有什么麻烦后,她这才一连说了三个好字,还说等以后念完书挣了钱要加倍还给我们。
被她紧紧抱住感谢的时候,我像是做梦似的。
真的能改变吗?
不过,读了书,闯出去,总是要好一些的吧?
时间很快来到深夜。
我眼瞅着月亮从东边升起,直到它高高地悬在我的头顶,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。
我哥已经带着他的人开着三轮货车等在了河对岸的公路上,现在,只要把我妈送过去,她就能离开了。
我猫着腰如约来到外婆的院门口。
我妈早已等在了这,她显然是高兴的,一张黝黑透红的脸在月色下看不大真切,只能看到她一排整齐的牙。
我拉着她走过院门外的那排竹林后,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
我立马伸手将她的头转了回来,语气严肃道:「别回头,过了这条河,读完书,好日子在前头等着你,记住,千万别回头。」
八月里,河道干涸,没什么水,我拉着我妈踩着石头借着月色一步一步往河对岸走了去。
一路上我的心怦怦直跳,恨不能带着我妈立马飞奔过去。
只是,眼看就要过河的当口,原本寂静昏暗的河道忽然变得喧闹。
片刻,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。
「快!我姐他们在那!」
我自然认得这声音。
除了我那好吃懒做、嗜赌成性的亲舅舅,再没有第二个。
他后面还跟了不少人,都举着火把,我外婆自然也在其中。
「快!快跑!」
来不及多想,我拉住我妈的手在石头堆里狂奔起来。
文志远大概也看到了这情形,他三两下从公路上跑下来,带着我妈很快上了河对岸。
后头的外婆眼见着就要追不上人,她竟索性两腿一弯,直接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。
她一边哭一边悲戚地嘶喊着我妈的名字:
「春丽!春丽!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!这一大家子人,难道你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?我把你养这么大,你就这么走了!春丽!妈没有你不行的,春丽!你想让妈去死吗?」
我气喘吁吁地落在后面,听着外婆的哭声不断地回荡在河道里,吵得人心烦意乱。
要不是我现在没了力气,真想跑回去把她的嘴给缝上。
4
司机已经帮忙打开了车门,可我妈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。
她不顾文志远的催促,一遍又一遍地回头看向了我外婆。
我当即气得不轻,冲文志远怒道:「哥,你还愣着干什么?快带她走!」
「二姐!咱妈的腿好像摔断了!」
就在这时,我那混账舅舅突然喊了一句。
紧接着,我外婆也配合地哭起疼来。
此话一出,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。
完了。
我妈这个人,要强却也心软。
用苦肉计对付她,她便丝毫没有招架之力。
果不其然。
下一秒我便看见我妈推开文志远,哭着走了回去。
……
她,终归还是回头了。
她路过我身旁时,我没忍住紧紧拽住了她的胳膊。
很快,我从她包里掏出来两本快要被她翻烂了的物理书和语文书。
一阵河风吹过来,把书翻得哗啦作响。
皎洁的月色照亮了书页上密密麻麻的笔记。
我举着书凑到她眼前,盯着她大声质问道:「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,你确定要现在回去,放弃自己吗?」
我妈被我问得心虚,她低头将目光落在书本上。
良久,她似是下定了决心:
「秀秀,我妈她也是个可怜人,我……他们……可能这就是我的命……秀秀……我认命了!」
最后一句话我妈几乎是喊出来的。
她拿过我手里的书将它们狠狠向远处扔去,与此同时,她逃也似的朝外婆跑过去。
半晌,远远地看着我妈把外婆从石头堆里搀扶起来,一种无力感深深地席卷了我整个人。
也对,亲情血缘这种东西,若不是完全死了心,若不是被逼到绝处,是断然无法轻易割舍的。
幸好,一切都还在我的计划之中。
我虽指望最好能一次将我妈带走,可她这个人极其心软。
所以从一开始,我就做了两手打算。
回去后。
我本以为外婆怎么都得到文家大闹一番,谁知后面几日竟出奇得风平浪静。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很快,我哥文志远打听了消息回来。
原来是我外婆这几天去了一趟李家梁,给我妈相了一门亲事。
那人叫李长军,比我妈整整大了八岁,家底子很不错。
不过这人得了痨病,从小就身体不好,眼看着没几年活头了。
他老娘为了给李家留个后,这几年没少给李长军物色老婆。
不过李长军跟这些老婆们都没办过婚事。
他老娘的主意是,先给姑娘们些钱,等生下了儿子再重金聘娶。
可偏偏这么多年,李家不说孙子,连个孙女都没有。
他老娘为此给李长军请了许多名医,却是半点用处都没有。
我外婆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事,竟拿着我妈的生辰八字,暗地里偷偷去了李家。
她对那李老婆子说,算命的人夸我妈生辰八字好,是个好生养的,保准能生儿子。
李老婆子原不相信,直到听说我妈一个姑娘家干起活来比一个男人还要厉害,身体极好,她这才答应等过两天得了空,带着李长军去看看我妈。
5
文志远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,直说作孽。
此时距离县城高中开学还剩三天。
因为有文志远的帮忙,县城高中那边的名额倒还一直给我妈留着。
我向他叮嘱了一番,要他先不要将这事儿告诉我妈,他答应了。
这一回,我要让我妈彻底死心。
第二天晌午。
李老婆子带着她那痨病儿子果然来了。
外婆拉着她的手客套了几句,转身就带人到后山去看正在地里干活的我妈。
后山是一片荒坡,没什么能藏身的地方,我只能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。
很快,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到了地方。
我离得远,听不见他们究竟说了什么,只看到我外婆说了话后我妈整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。
随后她手里的锄头「当」一声掉在地上,强忍着泪被李老婆子相看了一番。
李长军对我妈似乎很满意,他竟直接上前想牵我妈的手。
我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,顿时惹了李老婆子不高兴。
见李老婆子不高兴,外婆当即朝我妈头上挥了一巴掌,又把她朝李长军推了去。
咬了咬牙,我强忍下心里的怒火,告诉自己要冷静。
以往我妈也曾和我说起过她在家的那些日子,可到底,比不上亲眼所见。
这一刻,我突然理解了那位执意要在大山里建女子学校的张老师。
女子读书,当可改变三代人。
若民智不开,又特别是女子,一旦思想被禁锢,便就只剩下愚昧昏聩,是非难辨,便只能被烂透了的社会陋习裹挟一生。
如此循环往复,女子便永无出头之日……
约莫半个小时后,李老婆子终于带着李长军走了。
外婆巴结地跟在两人身后,不断地说着我妈好生养之类的话,像极了生怕别人不和自己做买卖的商人。
等人走远了,我正要起身,却突然看见我妈身子一歪,直接瘫坐在地上。
紧接着她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。
八月的太阳毒辣非常,灼人的热浪把她和她的哭声一起湮没在了这片焦干的土地上。
听着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声,我躲在草丛后也跟着哭了起来。
我可怜她,更心疼她。
这回我没再去找她。
我觉得,她会来找我的。
傍晚。
我妈果然来了。
我在竹林边特意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纳凉,刚坐下就见我妈耷拉着头从院子里走了出来。
她看见我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好意思,不过到底还是找了过来。
「秀秀……」
她十指紧紧绞在一起,踌躇了半天才开口喊了我一声。
我顿时心一软,拉住她的手问起了李老婆子的事情:
「你答应他们了?」
我妈点了点头,不过她很快又摇了摇头:
「秀秀,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一次?」
「你都答应那李老婆子了,你还想要我帮你什么?姑姑这么做分明就是不把你当……你倒好,答应得还这么痛快,你!」
听她说自己答应了,我当即气不打一处来,连带着说话都恼恨了些。
见我气得不轻,我妈又连忙解释,说自己只是先假意答应了外婆,否则,她就会被牢牢地看住,连院门都出不来。
如此,我心里总算好受了些,好歹我妈还不算无可救药。
毕竟就算我现在想办法把她送出大山,可若是她自己不愿意改变这一切,仍旧觉得这吸血的一家人难以割舍,那她无论如何都是走不远的。
只有她自己彻底醒悟过来,才能真正离开这里。
6
依着我对我外婆的了解,她肯定没有跟我妈说实话。
现在,我只需要让我妈知道所有的真相,她必定会心如死灰,痛下决心。
于是我把文志远打听回来的消息对她说了一遍。
我妈很快瞪大了双眼,神色戚然。
一看我妈这反应,我顿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。
她目光游移着小声念叨起来:
「她……她骗我……她……她就为了两百块钱,骗我不明不白地去给人家生孩子……我……」
说到最后,我妈忽然不再开口,只笑了笑。
笑过一阵后她又哭起来,如此反复了几回,似是被伤透了心。
见她这样,我忍住眼泪一把抱住她:
「没关系的,我会帮你的,等你走出这大山,以后都会是好日子的,你可以念书,可以追求自己的理想,也不必再为了谁委屈自己。」
我轻轻拍着她的背,同她说着未来,希望她的痛苦可以减少一些。
我本计划着还是要悄悄地带我妈走,可这回她没同意。
她说,她不会再偷偷摸摸地离开,她要正大光明地从这里走,哪怕和外婆闹个鱼死网破,她也在所不惜。
第二天。
我妈果真收拾了包袱和我外婆说了要去读书的事情。
我还以为外婆定要大闹一场,如何都不肯放我妈走。
可当我妈拿出从文志远那借来的三百块钱,说要与家里做个了断的时候,这事儿顿时变得简单起来。
外婆几乎没有一丝犹豫,她选了那三百块钱。
于是我妈没再多说一句话,拿着自己的包袱转头出了门。
而我的外婆、大姨,还有舅舅,直到我妈走远,他们的目光也没从那三百块钱上挪开。
我盯着外婆日渐佝偻的背影,忽觉一阵悲凉。
仓廪实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。
这是一个荒凉的时代,一个为了斗米就能断送亲生女儿前程命运的时代。
从小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的外婆,有些事情,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了。
这不是她的错。
从院子里出来,走过那排竹林,我妈深吸了一口气,大步走了出去。
外头的太阳很好,暖洋洋地洒在她身上,照得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。
路过河边的时候,她又把之前扔了的物理书从远处的石堆里捡了回来,如珍如宝似的装进了包袱里。
在文志远的帮助下,我妈很快入了学,在县城高中安定了下来。
许是缘分,当年教过文志远物理的李老师竟然成了我妈的班主任。
李老师说,我妈学物理属于天才型选手,很多问题他只需要小小的点拨,我妈便能立即领会,举一反三。
很快,第一次的月考成绩下来了。
我妈不出意外地,考了全校第二名。
她给我写了封信。
信上说她的物理、化学、语文、数学,都是年级第一,只有英语,没能比过前面的人,以后,她要加倍努力才行。
时间过得很快,眨眼就到了第二年的冬天。
我妈升了高二,以全市第三、全校第一的成绩进了学校最好的理科班。
她成了李老师的得意门生,李老师带着她参加了全国大大小小无数个物理竞赛,都取得了喜人的成绩。
我妈把奖状寄了一些给我和我哥。
我捧着这些沉甸甸红彤彤的奖状,觉得它们那么重,又那么轻。
7
这段日子文志远去了深圳,他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和我妈各寄一笔钱。
有了这笔钱,我和我妈的生活才算是有了着落。
我对文志远从心底里自然一千一万个感谢,等以后有了机会,必然要好好报答他。
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早,春节的时候到处都已经开满了油菜花。
文志远也从深圳回来过年了。
他带了好些那个年代的稀奇玩意儿回来,其中最贵的就是那台索尼的随身磁带机。
他说,这是送给我妈的礼物。
于是在过年的前一天,他带着礼物和我去看了我妈。
我妈自从和外婆彻底闹掰以后就再没回来过,一直寄宿在学校。
所幸李老师一直待她很好,时不时地就会把她叫到家里给她做些好吃的。
我和文志远去看她的时候,她正在李老师家里和李老师的孙子一块儿择菜。
村子到县城高山路远,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妈了。
她白了些,也长高了些,脸上不再是一副愁苦的神情,就连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。
我彻底放心了。
临走前,李老师带着我妈送我和文志远到了校门口。
虽然知道如今日子算是安稳,可我还是忍不住叮嘱了我妈两句,要她一定好好念书,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。
李老师看着我笑了笑,说我小小年纪竟然有此觉悟,实属难得。
我被说得一阵心虚,连忙别开了自己的视线。
年节很快过去,文志远留下一笔钱后又走了。
紧接着便是草长莺飞,阳春盛夏。
我原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。
直到我中考后的第二天,去镇上赶集的外婆带回了一个炸裂的消息。
我回来的时候,外婆站在竹林边上,双手背在背后微微弓着腰,正和村子里的人说着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关于我妈的消息。
她说,我妈和一个厂长的儿子谈了恋爱,两个人瞎混在一起还有了孩子。
结果那厂长的儿子不认账,我妈没办法,只能被逼得喝了药,还要跳楼,救护车都来了。
这事儿闹得很大,连县上的人都被惊动了,现在各个村都已经传了个遍。
8
我站在众人后面,谁也没发现我回来了,直到我外婆把头一抬。
见着我,我外婆顿时两眼放光。
她指着我,不准我走,还要我给个说法。
说自己好好的姑娘,却被我们兄妹俩送出去给别人当了瞎玩意儿,还问我们把人卖了多少钱。
「当初我给她找李家当丈夫,你和你那黑心的哥哥还说我卖女儿,要遭报应,结果呢?原来是你俩要卖她!可怜我那女儿,还当你们是个好的,我呸!什么玩意儿!快说,你们把她卖了多少钱?我可是她老娘,怎么着我也该分个大头!」
外婆说着朝我走过来拉扯起我的胳膊,看着她那张因为没能分到卖女钱而愤愤不平的脸,我一直隐忍的怒火噌地被点燃。
猛地挣开她的手,我拿起一旁的扫帚使劲往她脚下不停地挥去:
「春丽姐现在可是全校第一名,她前程大好,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?这些话到底是你编排她的还是听别人胡说的?再让我听见谁这么胡咧咧,小心我杀到她门上去!」
我挥着扫帚对着外婆和人群一顿狂轰,大抵是我的脸色太难看,再没有人敢说些什么,纷纷散开了去。
尽管我嘴上这么说,可心里到底还是没底。
前些日子我忙着中考的事情也没跟我妈联系,她不知怎么回事也没写信回来。
她今年该是十八岁了,正是对爱情懵懂憧憬的年纪,要是喜欢上一个人,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。
但要说她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,我是万万不信的。
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。
我本想着等第二天再去县城里找我妈好问个清楚,可思来想去,我实在难以放心。
于是我找了文志远在镇上的朋友,开车带着我去了县城里。
我到的时候我妈正好下最后一节晚自习。
我在她宿舍楼下等到了她。
亲眼看着她安然地冲我笑,我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。
我就说嘛,那些话就是他们故意编排我妈的。
「春丽姐,你这段时间在学校里还好吗?没发生什么事情吧?」
末了,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。
我妈似乎已经听出了不对劲,她连忙问我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她。
我只好把听到的谣言和她大概说了一遍。
「原来是这事。」
我妈松了口气,不过她的脸色很快又变得忧虑起来。
她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和我说了说。
9
原来是她有个同班同学,叫唐茉莉,和她关系还不错,之前两个人还做过一阵子同桌。
这个唐茉莉人如其名,长得很漂亮。
漂亮的女孩儿从来都不缺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