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发现,无论是老百姓口中说、心里想的医生,还是影视报刊等各类媒体描绘的医生,总是充满了谬见与误解。也就是说,大家完全不清楚真实世界里的医生是什么样子。因此,在与医生打交道时,充满了别扭,不合拍,不和谐。
世界在变,社会各个行业在变,医生当然也在变。理解现代医生,有两个关键点:科技与经济。
先说科技的影响——
医学科技的发展,能医治的疾病越来越多,过去必死的绝症与重伤,今天轻而易举地解决。又由于传媒的发达,我们经常能听到各种医学救治的奇迹,医院大专家的能耐。结果,我们对医生的期望大大提高,医院,花了钱,他们能医好我们的病。
实际情况却是,医院的差别很大,医生的水平参差不齐,同样的病生在不同的人身上,治疗效果也是不一样的。而且,医学进展并没有那么乐观,治疗手段已经停滞不前。有非常厉害的大专家,但是,大概率地说,坐在你面前的那个医生,他不是神人,更不是圣人,医院职员而已,他基本上达不到你的期望,满足你对现代医学的想象。
医学是开放的系统,如今已集成了相当多的新工具、新方法,看病不再是医生个人的事,而是多部门多学科多工种联合的结果,医院里的诊疗,如同工厂流水线作业。同时,临床医学也在逐步科学化,讲求证据。结果,医院看病,发现要面对很多部门,面对很多人,感觉被推来推去,非常麻烦。也会发现,自己三句话还没有说完,医生就开了一堆单子,让我去交钱,做检查。
好吧,我照你说的做,又是拍X光片,又是做CT,还做了核磁共振,验血验尿验大便,B超、心电图,等等,各种资料积了一大堆。医生看了之后,还是没个准话,对“什么病,怎么治,效果如何,要花多少钱”之类的问题,躲躲闪闪,模模糊糊,让人听了火气直冒。
有一个60岁的老人,五年前患过脑出血,虽治疗及时,还是留下了一些后遗症。最近两年,他又患有疝气,右腿有时候非常痛。医院治疗过,那可是国内排名前二的名院;医院治疗过,医院大学附属做过针灸、理疗,还用过民间的偏方。但是,疼痛还是没有好。
年夏天,老人来到他儿子医院做治疗,算是碰运气。没想到,医院没看好的病,医院给医好了。
我,中医院的院长,以及老人的儿子,在一起分析原因。院长说,“我猜测可能是这样的,老人年龄大了,身体比较差,医院的先进手段去检查,肯定能查到不少阳性体征,但实际上却是干扰信息,并不是导致他疼痛的原因,当然也就治疗不好。”那天我们还讨论了其他原因,比如查体的精细程度,本院年轻科主任的开拓性临床思维,等等。最后我们还得出一个结论:医院还是大有可为的,搞得好了能够为老百姓解决非常多难题。
科技越发展,设备越先进,这是好事,但也产生了一个诡异的悖论,那就是获得的信息越来越多,信息一多,就有真有假有主有次,医生做判断时就容易犯迷糊,反而不利于诊断与治疗了。因此,机器做的检查、检验,只能叫“辅助检查”,医生面对这一堆数据、图像,你以为他心里明镜似的,实际上他还是拿不准。
再一个,因为医学的发展,技术的进步,现在的医生,你扒开他的光彩外衣,发现他就是一个药品推销员,一个技术专家或工程师,一个机器操作工。他的人情味在淡化,人文情怀在枯萎,“见病不见人”,心中滋生出一种平静、冷漠、激进的技术主义。医患之间不再温情脉脉,因为中间隔着机器呢!医院,这种倾向就越明显,社区里的小医生、民间的游医,倒是和蔼可亲善解人意的。
再说经济的影响——
在得到APP上开专栏的薛兆丰教授讲到,当今的科学研究不是靠个人的兴趣来推动的,而是靠金钱与利益。硅谷的崛起,美国近年来涌现的高科技企业,与杜拜法案密不可分。
同样的,今天的医学研究、医疗事业也不是靠个人兴趣、社会责任来推动的,其背后的力量也是金钱。医疗事业的投入极大,全靠政府不现实;医院要运转下去,需要很多钱。另一方面,医务人员也生活,买房买车养妻儿老小,他们也需要收入。
因此,医院是一种独殊的企业,医生是戴着心灵枷锁的生意人。他们中间,有的人赤裸裸地追求经济利益,但大部分人则社会效益、经济利益以及责任、良知之间,取得一个平衡。
当我说到这里,相信你对医生的种种表现与行为,有恍然大悟之感。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,一捅就破。我们总是把医生想象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,想把他们关在一个玻璃罩里,不受社会发展的影响,没有功名利禄之心。其实,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,有极好的,也有极坏的,但大部分是合格的。
医生不是你的男朋友,也不是你的老妈子,不可能给你期望中的关心、呵护,不可能以你喜欢的方式的对待你,他们是一个职业,打着一份工,对民众的健康,承担着有限的责任。
在我的工作经历中,我遇到过一些瑰宝一般的、让我印象极其深刻的医务人员。借本书一角,列出几个名字,以示敬意。他们是:医院院长龙学军,医院院长汪明飞,医院骨科主任蒋欢,医院ICU护士长郑秋凤,医院的老院长龙玉山。
他们工作在基层,没有光鲜的履历,没有显赫的名声,但是,他们工作勤恳,认真负责,钻研新技术,努力收治疑难杂症及重症病人。不管外界的环境如何,不管所获奖金的高低,不管别人如何对待自己,他们不抱怨,而是忘我地工作,把病人放在第一位,工作多年诊疗过的病人无数但从未遇到过病人或其家属来找其麻烦。他们的存在,是当地人之福!
每当我心情低落的时候,对医疗中的种种不良现象失望的时候,想到这些平凡岗位上的优秀医生、护士,马上就会生出信心:不管科技如何影响,不管经济如何冲击,总有一些人不忘初心,坚守本份,默默奉献。他们对周边的人有强大的影响力,自己也会不断成长,成为院领导,医院搞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