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傍晚,天色刚刚暗了下来,突然街头响起一阵阵呼喊声:“抓住她,快抓住她!”
随着喊叫声,只见一个姑娘没命地狂奔,后面一群人吆喝着紧紧追赶。她一双惊恐的眼睛左顾右盼,冷不防一拐,钻进了一条小胡同。不料,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娘。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儿。她听见一阵阵呼喊声,又见一位年轻姑娘披头散发地迎而跑来,不知出了啥事,想拦住姑娘问个究竟。谁知姑娘误以为要抓她,情急中,随手掏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石灰包,对着大娘扬手打去,登时腾起一团烟雾。大娘“啊”地一声,双手捂住眼晴,再也分不清南北东西。姑娘趁机夺路而逃,一溜烟出了胡同,逃之夭夭。
姑娘不顾天高地黑,一路逃到城郊,累得连腿也迈不动了,这才靠在一棵大树上,张着嘴吁吁喘着粗气。
四野黑漆漆的,出奇的安静。姑娘想起刚才的情景,心里禁不住一阵酸楚。唉:想不到白己从一个好好人家的女儿变为一个女贼,被人唾骂、追捕。一想到这,姑娘心里像刀绞似地阵阵作痛。
姑娘姓林名萍,父亲林之浩,原是市化工厂党委书记,妈妈是这个厂的工会主席,家三口,她是独生女儿,父母宠爱,过着无忧无虑神仙般的口子。谁知祸从天降,文革时期林之浩出事了,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,被关进了大牢。原来五十年代末期的一天晚上,化工第三车间发生了一起火灾,起火原因一直未能查清,成了一桩悬案。没想到现在竞一股脑儿栽到了林之浩的身上。有道是“无风不起浪”,这其中有个奥妙,因为化工厂有一位蔡副厂长,此人体圆肚挺,可惜没装着多少学问,倒塞了一肚子歪肠子。他一直对这个“副”字老大的不舒服,早有心要把它抹去,只碍着林之浩挡着他的道儿。
论学问,林之浩比他高;论能力,林之浩比他强;论群众关系,林之浩更不知比他好多少倍。这位蔡副厂长,一直在暗用心计,等待时机,终于盼来了机会。他立即挑灯夜战,“刷刷刷”写出了三十余张大字报,齐刷刷地贴了出来,仿佛一排排炮弹,劈头盖脑地朝厂党委书记林之浩轰去。其中最惊人之笔是:林之浩是十年前三车间的纵火犯。根据是:他曾亲眼看见林之浩从浓烟烈火中钻出来,鬼鬼祟祟地逃之夭夭,他在现场拾到了林之浩慌乱中跑失的一只皮鞋和红木烟斗。当时未敢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。现在,他勇敢地站出来揭露这个纵火犯。他还把现场拾到的那两件物证一一只破皮鞋和红木烟斗,高高地悬挂在大字报前。这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,立即把全厂都轰动了。
当天,林之浩便被抓进了大牢。其实,林之浩的那只破皮鞋,他是作为废品扔掉的,他的那红木烟斗,也是多年前就遗失的,想不到竟被有谋有略的蔡刚收藏了起来,十年之后成了几乎置林之浩死地的重要物证。这真是:欲加之卵,何忠无辞啊!
就这样,蔡厂长立下大功,被结合进了领导班子,担任了厂革委会主任的职务,十年的夙愿,终于实现了。
可是,这一来却给林萍的家里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。林萍妈妈本来就体弱多病,自丈夫无端蒙冤入狱之后,更是痛上加痛,愁上加愁,病上添病,不久就含冤离开了人世。一个好端端的三口之家,就剩下了小林萍一个人。那时她才十二岁呀!无依无靠,叫她如何度口!她无处栖身。迫于生活,最后沦落到无衣无食地步,竞干起偷盗的营生。谁知有一次出手就不利,被失主发现,追赶甚急:胡同里又遇老太婆拦路,要不是她早有防备,恐怕已成为瓮中之鳖了,如今回想起来,悲哀中又好生害怕啊!
林萍喘息已定,见天已黑了,就改换了装束:脱下了暗红色两用衫,露出了绣花毛线外套,拢了拢披散的头发,戴上了一个红色塑料发箍,趁着夜幕,悄悄地溜回家去。林萍来到自己家门口。咦:屋里怎么有灯光啊?是自己走时忘了关灯,还是什么人进了自己的屋呢?莫非……是有人认出了我,这会儿正在等着抓我吗?林萍心里一阵慌乱,心儿跳,手儿抖,胆战心惊地打开房门一看,呀:屋里果然有一个人等着!林萍顿时吓得汗毛倒竖,魄散魂飞。
林萍打开房门,见自己屋里坐着一个人。这一惊非同小可。
她想一定是失主在家里“恭候”她,唯有听天由命,任凭对方发落。奇怪的是,那人坐在那儿却连声儿也不出。林萍胆怯地用眼一瞄,呀!那人正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。此人头发很长,胡子拉碴。脸瘦得像刀削过一样,显得有气无力。林弹仔细看着,突然眼晴一亮,这不是父亲吗?这太出人意料了,“爸爸!”林萍激动地叫了一声,随即扑了上去,倒在父亲怀里,娇嗔地说,“爸爸啊!你丢下女儿十年,这十年的漫长岁月女儿是多么地想念你啊,”
林之浩忍不住老泪纵横。抚摸着女儿的头发,端详着女儿的脸庞,悲切地说,“萍儿,爸爸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啊!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?你…你好吗?”
“好,好!”
林萍关心地问:“爸爸,你……你是怎么回来的呀?”
女儿的问话,勾起了林之浩的满腹心事。他激动地对女儿说:“是一位好心的人替我做了旁证,证明爸爸是受冤枉的。”
林萍睁大了眼睛,说:“那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!爸爸,这位恩人是谁呀?”
“是一位苦命的女人,叫陈雪霜。“
林之浩说话时脸带愧色:“唉!我过去对不起她,没想到她却不计旧恨,反而冒着风险来救我,来为我做证。我…我……”
原来,陈雪霜是化工厂的一位技术员,五十年代的大专毕业生。工作认真,性格倔强,她发现里的一口旧式锅炉年久失修,十分危险,不能继续使用,曾向主管生产的蔡副厂长反映。但蔡副厂长却哼了一声,理也不理。原来陈雪霜刚刚分配厂里来工作的时候,是个二十来岁亭亭玉立的姑娘,丰姿绰约,美貌动人,使蔡副厂长垂涎三尺,拼命追求她。但是陈雪霜总感到这位蔡副厂长的心术不正,为人虚伪,不愿搭理他,不久就和厂里一位政工干部结了婚。
蔡副厂长知道后,气得咬牙切齿:“哼!不识抬举的东西,走着瞧吧!”
从此便处处找雪霜的岔子,对她的话哪能听得进去!陈雪霜只好再向厂党委书记林之浩反映,林之浩和蔡副厂长一商议,副厂长拍胸说:“她这是耸人听闻,别听她的,有事我担着!”
陈雪霜的合理化建议未被采纳,心里十分不快,她想:这可不是儿戏的事,弄不好要出人命!她本着对党、对工作负责的精神,向厂党委写了一封信,提出了一些批评意见。没想到这封信却闯下了大祸。,蔡副厂长认为报仇的机会来了,就说,她是否定大好形势,结果她被诬陷了,就在三车间起火的那天夜里,林之浩代表党委向陈雪霜宣布对她的处分决定:开除公职,遣送内蒙占草原监督劳动。陈雪霜一声不哼,紧紧地咬着嘴唇,直到咬出血。
蔡副厂长不仅送走了陈雪霜,还逼着她丈夫与她“划清界限”,跟她离婚。从此陈雪霜从此孤身一人,带着一个四岁的小孩,被遣送到遥远的茫茫草原,去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,接受改造,这对一个女人来说,该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!
可是,陈雪霜却硬是挺住,临行时,她要求见林书记,到了林之浩的办公室,林之浩以为她还有什么要求,便问道:“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?只要政策允许,我们会尽职考虑的。”
“不”陈雪霜语调铿锵,“我只有一句话,请你立即检查锅炉,无论如何不能再使用了,这是会出人命的呀!你作为党委书记,是要负责任的!”
事情偏偏应了陈雪霜的预言。后来那口旧式锅炉果然爆炸了,而且当场炸死了一位锅炉工。尽管当时做了许多善后工作,可林之浩心里却感到十分的沉重。他懊悔没有听陈雪霜的意见。他又重新把陈雪霜给党委的那封信看了几遍,觉得虽然言辞有些激烈,但提的意见多是中肯的。他考虑对陈雪霜做的结论和处理是否正确?在一次党委会上,他提出过这个问题,但却遭到蔡副厂长的反对。一搁就是十多年啊!
却想不到陈雪霜以豁达的胸怀,不计个人恩怨,主动为他做证。三车间失火的那天晚上,林之浩正在找她宣布党委的决定,根本就不在失火的现场,无作案的时间,绝对不可能是他纵火,他是在听到火灾警报之后才匆匆离开陈雪霜的。这强有力的证明,经过司法部门复查后,林之浩被宣布无罪释放。父女俩都深为感激,林萍说:“爸爸,咱们应该去谢谢这位大恩人啊!”
林之浩说:“是呀!是…唉!还不知她肯不肯见我。”
林萍想了想,说:“爸爸,你先在家休息几天,调养调养身体。过几天,让我先去找陈阿姨,然后再带爸爸去见她?”
林之浩点点头说:“也好。”
父亲的归来,使这个家庭又恢复了生机,林萍的脸上也有了笑容。这些天,林萍着实忙碌了一番。她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,一切安排就绪,她去寻访陈雪霜。林萍来到化工厂。老门卫告诉她,陈雪霜因身体欠佳,经厂革委会蔡主任批准,已病退在家。林萍根据老门卫告诉他的住址,终于找到了陈雪霜的家。
这是一幢破旧的平房,林萍敲了敲门,喊了声:“陈阿姨在家吗?”
“谁呀?请进来吧。”屋里传出山一个女人的声音。
林萍推开门,一脚刚跨进去,抬头一看,“啊:”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林萍看见从房间里摸摸索索地走出来一个人。她一看不由得脑子嗡地一声响,一颗心忽地往下一沉,原来是一位盲人老大娘!林萍愣住了,以为找错了地方。
试探地问:“请问,这儿是陈雪霜阿姨的家吗?”
“对,对!我就是陈雪霜。”
盲人老大娘又摸索着走了两步,问道,“姑娘,你是谁呀?听口音好陌生呀。”
“你就是陈阿姨?“
林萍越发感动,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大娘,还出面给父亲做证,实在难能可贵。
她赶紧走上几步,扶住陈雪霜,请她在椅子上坐定,说:“我是林之浩的女儿,叫林萍”
“啊!你是林书记的女儿呀?还是一位大姑娘喽。”
陈雪霜在林萍身上摸着,以爱抚的门气夸赞着,问:“林书记好吗?”
“好,好!陈阿姨,这多亏了你啊!是你救了我爸爸呀!我爸爸特地叫我来感谢你。他这几天在家休息,以后还要当而来向你致谢呢!”
“那可不敢当。林书记是冤案,我记得清清楚楚,二十年前三车间失火的那天夜里,他正在向我宣布遣送劳教的决定。这是我生中政治命运的大事,那个日子我是一生永不忘记的。林书记不在现场,不能冤枉了好人。”
陈雪霜对白己的苦难只字不提,对别人的冤屈却时刻挂在心头,这使林萍十分感动。她说:“陈阿姨,我爸爸说他过去对不起你,让你受了冤,受了苦。他心里一直感到惭愧。”
“别这么说!那是当时的历史情况,不能完全怪林书记。他是一位好领导,只是心地太善良,对个别人的面目和手腕认识不清,提防不够,后来自己也遭了害。”
陈雪霜言语中没有夹杂一点儿私人的怨恨,公正地评价林之浩。
“陈阿姨,你真好啊!”林萍激动地扑在陈雪霜的怀里,忍不住热泪双流。
“姑娘,别这样。”
陈雪霜爱抚地摸着林萍的脸,帮她揩去脸颊的泪珠,说:“林书记平了冤狱,该高兴啊!”
两人互相安慰了几项,这时,林萍才开始打量起整个屋里的摆设,见家具什物十分零乱,桌面上布满了一层的灰尘,而且屋里也不见有别的人,便关切地问道:“陈阿姨,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?”
“我有个儿子,叫陈峰,在郊区工厂工作,只有星期六才能回家,星期天又得赶回厂里去。”
说到这里,陈雪霜脸上流露出一丝忧郁,说,“唉!没法子呀,平时只好自己料理自己了。”
林萍一听,一股同情心油然而生。她真诚地对陈雪霜说:“陈阿姨,你别难过,从今以后,就让我来照顾你,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女儿吧”
“好闺女,怎么好拖累你啊!”
林萍问到家里,把见到陈雪霜的事情告诉了父亲。林之浩也吃了一惊:啊?她…她怎么会双目失明呀?莫非是在草原遇到了什么不幸?如果真是这样,那他更加对不起陈雪霜啊!”
他忙对女儿说:“萍儿,你……你要常去照顾陈阿姨啊!”
“知道,我会好好照顾她的。”
林萍从此每天到陈雪霜家里去,帮她整理家务,帮她缝补浆洗。一日三餐,香喷喷,热腾腾的饭菜亲自送到陈雪霜的手上,把个陈雪霜喜得没法说了·
一个星期六的下午,林萍正在陈家生火做饭,只听大门一响,从外面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,黑黝黝的脸庞,中等偏高的个头,这小伙子一进门,突然看见屋里有位漂亮大姑娘,不由一愣。
林萍一见,知道是陈阿姨的儿子陈峰回来了,忙站起身来,笑着问道:“你就是陈峰吧?”
小伙子连忙应道:“对对!你是…”
陈雪霜听到儿子的说话声,忙摸索着走出房来,说:“峰儿,这是林萍姑娘。这些日子,多亏她照应了。”
陈峰举目四望,见屋里全变了模样儿,各样家具不仅洗抹得干干净净,而且摆得整整齐齐,远非往日可比,心里白是十分感激,忙说:“林萍同志,太感激你了!”
林萍说:“不!应该感谢陈阿姨,是她救了我爸爸,也救了我们全家。”
陈峰一听糊涂了,不知哪码子事儿陈雪霜便把来龙去脉告诉了儿子,陈峰大喜过望。三人越说越亲热,仿佛成了一家人似的。
林萍一直坚持来照顾陈雪霜,从未间断,陈峰每个星期六下午也总是按时回来,少不了跟林萍见面,陈峰每次回来,林萍都催促他把衣服脱下来洗换,陈峰也总是主动地干一些重活,两人配合得相当好,似平在这个家庭中谁也离不开谁。时间一长,两个年轻人由互相感激,发展为互相倾慕,只差没有说破而已。
转眼又一个星期来临了。这天,林萍和陈峰吃罢了午饭,就座在屋里聊天。林萍无意中问起陈雪霜是怎么双目失明的,是不是得了什么病留下的后遗症。
不料,陈峰一听,顿时双眉高耸,怒气横生,愤愤然说:“不是病,是被一个贼女人害的!”
“贼?”林萍猛然一惊。
“对!是一个女贼!”
“在哪?”
“在胡同里。”
“什么时候?”
“今年秋天的一个夜晚。”
“啊!”林萍一听,犹如炸雷轰顶,好似刀插心间,只感到两眼一黑,往后便倒……
林萍不会忘记,那个难忘的傍晚,她把一个石灰包打在一位大娘的脸上,想不到这老大娘就是全家的救命恩人,而她更没有想到,竟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。天啊!我这是不可饶恕的!林萍愧对她母子,险些昏了过去。
陈峰慌忙把她扶住,关切地问:“怎么啦?你身体不舒服?”
“不不!没…没什么。“林萍慌忙掩饰。
陈峰不知原委,还在咬牙切齿地说:“我妈这一辈子历尽了坎坷,遭受了多少磨难啊!在内蒙草原劳动时,她一个女人,带着还是小孩的我,我被人家骂,那种苦日子,真像我妈的名字一样,雪上加霜啊!”
说到这里,这位壮实的小伙子也忍不住落起泪来,“好不容易盼到……我们母子才回到平阳市来,想起妈妈在草原所受的种种苦处,我就下决心要好好工作,好好照顾她老人家,让她老人家过一个幸福的晚年,可是,万万没想到这个女贼害了我妈的后半生。我……我要是抓住了这个女贼,非亲于挖掉她的双眼不可!”
陈峰越说越激动,越说越愤慨,真像一记记重锤敲在林萍的心尖上,林萍心潮翻腾,啊啊!要是能使陈阿姨重见光明,我…我情愿献出我的双眼,来弥补我的过过错啊!可是,这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啊!留在心里的只有悔,只有恨悔对不起白己全家的救命恩人,恨白己走上了邪路,林萍不敢正视陈峰。
陈峰却充满激情继续说:“林萍,我真感谢你啊!我不能照顾妈妈,自从你来了后,我便没有后顾之忧,工作也更加安心了。林萍啊!你真好!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工人,你…你就水远留在我们家里吧!”
陈峰热情表白,紧紧握住林萍的双手,大眼睛包含着炽热的爱,期待着林萍的回答。
林萍慌乱地挣脱陈峰的大手,后退着,呐呐地说。“不不!这……这是不可能的!我不配。”
陈峰误解了林萍的话语,直盯着林萍问道:“你……嫌弃我们母子?我……我知道,我是…不配的,”
“陈峰,你…你不知道啊!”
林萍泪如泉涌,悲痛欲绝地说:“我对不起你们母子,我有罪啊!弄吓陈阿姨双眼的那个女贼不是别人,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
“谁?”
陈峰睁大着眼睛,紧紧盯着林萍,追问道:“你说呀,你说呀,”
林萍双膝一跪,痛哭道:“你打我吧!”
“你?”
陈峰大吃一惊,情不白禁往后退了一步,又一步跨上前,摇着林萍的双肩,吼道,“不!这不可能!不是你,那不是你!”
“呜呜"林萍只是哭。
陈峰愤怒了,刚才,他无法理解一直爱着的姑娘,眨眼间成了女贼、凶手。想到母亲过去所受的苦难,陈峰又痛又恨,不觉无名火气,双眉倒竖,怒口圆除,“啪”一巴学甩过去,他咆哮着,“你…你这个披着人皮的害人精,”
“天啊!“林萍狂叫一声,双手捂着脸,发疯般地冲出门去。
陈峰余怒未息,他想不能便宜了这个残害他母亲后半生的女贼。他要追山去,可是,却被妈妈城住了。
“峰儿,峰儿!“
陈雪霜跌跌撞撞地从房里奔出来,“你…你给我会来!”
陈峰赶紧扶住妈妈,怒冲冲说,“妈妈她就是那个女贼呀!是她害了你啊!我…我非打死她不可!”
刚才,两个年轻人的对话,陈雪霜听得一清二楚。这太出人意外了。她也万万没有想到,那个害她终生致残的女贼,竟是林书记的女儿林萍!猛一听,她也气得浑身发抖,脸色铁青。啊!命运为什么这样折磨人呢?二十年前,是她的父亲林之浩,代表厂党委宜布把她遣送草原,遭了多少罪啊!而二十年后的今天,又是她的女儿把自己害成了一个终生残废的人。陈雪霜痛苦极了,她真想放声痛哭一场。可是,坎坷的岁月,使她磨炼得能控制自己的感情。她冷静下来,喊住了自己的儿子。
陈雪霜冷静地说:“峰儿,你不能伤了林萍,你……去把她请回来。”
“不!妈妈,她是我们家的仇人!”
“峰儿,听妈的话,去吧!”陈雪霜央求着。
“不!我不能饶恕她!”陈峰固执地不肯答应。
陈雪霜生气了,“你不去,我…我去!”说着,魏巍颤颤地往门外摸去。
陈峰拗不过娘,只好含着泪,扶着妈妈,很不情愿地走出门去。
“林姑娘!林姑娘!”陈雪霜一路焦急地呼喊着,追赶者。
却说林萍冲出大门,一路狂奔。她只感到深深的内疚痛苦,感到无地自容。这是生活对自己的惩罚啊!陈阿姨好心好意救了父亲,而我却害了她的后半生。我有何面目去见陈阿姨,有何面目去见父亲,又有何面目活在世上。她良心受到深深的谴责,她跑啊,跑啊!不知不觉跑到了铁路上,她盼望有一列火车开来,自己眼一闭,心一横,倒在飞转的车轮下,一切事情就全都过去了,一切烦恼也全都消失了。这,或许就是对自已最好的解脱……
“林萍,”陈峰那粗矿的喊叫声吹进了林萍的耳际。林萍呆呆地站立在铁轨上,远处,“轰隆隆”传来列车的轰鸣…
列车轰鸣着开过来,林萍想一死了之,用死来赎还自己的罪过。
这时,陈峰母子二人寻到路边,陈峰发现了林萍,就飞跑过去,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,抓住了林萍的胳膊,把她从铁轨上拖了下来,并且愤怒地吼道。“你以为一死就能抵消你的罪过?你以为这样我妈的眼睛就能复明吗?”
“林姑娘!”陈雪霜也跌跌撞撞地奔过来了。
“陈阿姨!”
林萍哭着,喊着,迎了上去,紧紧抱住陈雪霜的双腿,跪倒在地:“陈阿姨,是我害了你呀!我对不起你啊!要是能使你的双眼复明,我死都心甘情愿啊!”
陈雪霜抚摸着林萍的秀发,说:“孩子,别说傻话了。唉!这也许是你陈阿姨的命不好啊!”
“不!是我不好!是我犯了罪呀!”
林萍放声大哭,说:“陈阿姨,你送我到公安局去吧,你惩罚我吧,我都不会怨你恨你!是我自作自受的啊,”
林萍紧紧抱着陈雪霜的双腿,哭得越发伤心了。
“林萍!林萍!远处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呼喊声。一个年迈的老人,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。他早就想来看望陈雪霜,特别是听女儿说陈雪霜已经双目失明之后,心里越发内疚,更觉得无颜相见。今天,他终于下了决心,要对往事表示深深的歉意,对陈雪霜为自己做证表示真诚的感谢。当他来到陈雪霜的家里时,见大门敞开,却不见一人。问问左邻右舍,邻舍告诉他说,三人都跑了,看样子好像闹了什么别扭。林之浩心里一急,这才慌慌忙忙地追赶而来。林萍见了父亲,喊了声:“爸爸!”又眼泪汪汪地跪在父亲的面前。
林之浩紧紧抱着女儿,望着脸色苍白的陈雪霜,又见一旁怒气冲冲站立着的陈峰,以为女儿受了委屈,心里有些不乐。
见女儿成了泪人儿,不由得一阵心酸,说:“陈雪霜同志,过去,是我对不起你,有什么怨,有什么冤,就冲着我来发吧!何必拿着孩子来出气呢!”
林萍见父亲错怪了陈阿姨,忙说:“爸爸,你不要怪陈阿姨,是我不好啊!”
听了林之浩的话,陈雪霜紧紧咬着嘴唇,浑身领抖着。她在强烈地克制着自己,可陈峰忍不住啦,一步跨上前来,冲着林之浩说:“你说话要凭良心?是你的女儿弄瞎了我母亲的双眼,你还忍心指责受害的人,你讲理不讲理?”
“啊”林之浩一惊,一把抓住女儿的手,严厉责问:“是…是不是你?你…你说是不是真的!”
林萍望着父亲那灼人的目光胆怯地点了点头。
林之浩气得牙齿打战语不成声,“你…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!你…你给我滚,滚!”
陈雪霜忍着泪,说,“林书记,你就别…别责怪孩子了吧。她也受了苦哇!”
“陈雪霜同志,这…唉!叫我怎么说才好呢?我们父女欠你的实在太多,恐怕今生今世也无法偿还了啊,”林之浩说着,忍不住老泪纵横。
陈雪霜倒是宽豁大度,说:“林书记,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,而且也不能全怪你啊:那时候情况不同,你也不过是执行者嘛。二十年啊,心灵的创伤。生活的磨难,确实是任何人也无法偿还的。可这一切,毕竟都过去了啊!”
陈雪霜说得动了情,干瘪的眼眶里涌出了滚烫的泪珠,说:“谁能想到,二十年后,林萍又……可这又能怪她吗?一个好端端的姑娘,又是什么逼她走上了这样的道路,干出了这样的事情,难道不令人深思吗?我们老一辈人种下的苦果,不能让年轻人再吞吃下去。现在,情况不同了。他们应该是幸福的,因为他们正处在一个新的改革中的时代。林书记,你说对吗?”
“对对!”
林之浩仿佛第一次认识陈雪霜,她的身影霎时变得高大起来。她那坦荡的胸怀,高瞻远瞩的目光,使林之浩肃然起敬。啊!真是一位坚强的女性啊!他越发感到过去工作上的失误,伤害了自己的好同志,内心越发不安。
他紧紧握着陈雪霜的手,激动不已,说:“陈雪霜同志,可我心里…”
“别说啦。忘记二十年前的怨恨吧!让我们重新振作起来。”
陈雪霜又呼唤着儿子说:“峰儿,你怎么还愣着不哼声哪?快请林萍姑娘回去呀!”
陈峰望了林萍一眼,嘴唇动了一下,没有说出声来。
陈雪霜笑了一笑,对林之浩说:“林书记,让他们去,咱们先走吧。二十多年了啊,想不到今天还能见面,咱们有许多话要说啊!”
林之浩应了一声,扶着陈雪霜,他俩慢慢地走着,轻轻地叙说着。
刚才,两位老人的对话,也深深打动了陈峰的心。父母为我们做出了榜样,我们年轻一代又何必去计较那恩恩怨怨呢!
他慢慢地走到林萍身边,深情地说:“林萍,我妈说得对。刚才…是我态度不好,请你别放在心上。我妈喜欢你,我们家也离不开你,我也…”
陈峰没有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,他掏出一条手绢,递给林萍,说:“擦掉眼泪吧,咱们…回去。”
林萍望着陈峰递过来的手绢,没有伸手去接,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,如江河奔涌,猛地扑到陈峰的怀里,激动得泪珠滚滚,喊了声:“陈峰!”
两人紧紧地拥抱着,各自感到对方的心在“怦怦”跳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