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州机场候机楼前，站着一群男男女女，个个神情悲怆。伍炳志走出舱门一看，*鸣在9师师长张鹏飞陪同下，缓步向飞机走来。刘惠玲在秦燕陪伴下，走在*鸣旁边。后面还来了什么人，伍炳志已经看不清楚，他的视线模糊了。刚才第一眼看到*鸣时，伍炳志真的落泪了。几十年的老战友，没说过一句伤害自己的话，没做过一件伤害自己的事，反而无数次真心帮助自己，只是进步比自己快了几步，自己就疏远，就嫉妒……伍炳志的眼睛湿漉漉的。此刻的眼泪，不只是对伍悦重伤的痛心，更是对自己肮脏灵*的冲刷。*鸣握住伍炳志的双手，握得很紧很紧，什么话也没说，双手传给伍炳志的只有力量和坚强。刘惠玲低声啜泣，双眼红肿，连声说“都怪我！都怪我！”站在身旁的秦燕不断安慰刘惠玲，自己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。伍炳志对*鸣说：“请大家先回去，医院看老丁。”*鸣来机场前刚探视过丁长卫，和伍炳志道别后领着大家返回。柯云听说伍炳志要来丁长卫病房，赶紧出来挡住，坚持先去看伍悦。伍炳志争持不过，只得先进了伍悦病房。刘胜在伍悦病床前守着，看上去老了十多岁。监护仪旁的伍悦，头上缠着绷带，面色发青，合目仰卧，脸上戴着氧气面罩，输液架上吊着4个瓶子。伍炳志很内行地先动了动儿子脑袋，然后在七八个部位测试伍悦的反应，结果都令他失望。科主任向伍炳志介绍，医院同汉川医大联系，专家晚上可以赶到，手术准备就绪，专家一到马上开颅。伍炳志表示感谢，说他晚上也来旁听会诊。之后让刘惠玲留下，转身随柯云去看丁长卫。丁长卫在单人沙发上坐着，头上缠着绷带，脸上的挫伤不再流血，右侧锁骨和小臂打着石膏，左手输着液体，看上去像个逃过大劫的伤员。看到伍炳志进来，丁长卫想站起来，但双手使不上力气，屁股还没抬起又坐下去了。伍炳志连忙扶住说：“长卫，我向你赔罪来了！养不教父之过。家里出了这么个逆子，根子在我，对不起你，对不起柯云，也对不起小悦！若小悦不走，伍悦也不会落到这一步呀！”伍炳志还想往下说，话被柯云打断了：“你不要自责了，小悦要不去看我们，也许会逃过那场大难。小悦走后我对伍悦关心太少，真正对不起小悦的是我呀！”说完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。伍炳志痛心地说：“过去的事情不提了，在同学和战友中，我实在是愧为人父！让长卫受这么重的伤我还能说啥！骨头的硬伤固然不能马虎，关键是要防止脑震荡后遗症。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没柴烧。住院期间不要再忙活工作了，让脑子好好休息些日子。”丁长卫摇摇头说：“开发区项目招投标工作刚刚结束，现在百事待理，到底从哪个项目下手，我还准备听听你的意见呢。”丁长卫正说着给柯云使了个眼色，柯云看了看手表说：“你们俩先聊着，我得回办公室一趟，有个文件市*府还催着要呢。”柯云离开时随手把门扣好，丁长卫这才难为情地说：“两轮招投标我确实给广宇公司打过招呼，在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云山公司。但两次资质审核云山都没有过关，本来资金短缺，又没有抵押贷款的条件，还没跨进门槛就被淘汰了。”伍炳志大吃一惊：“云山不缺钱呀？”丁长卫说：“你可能还蒙在鼓里。招标过程中我们进行资质审查发现，云山是个皮包公司。实际注册人是朱继荣和文竹，70%的股份由他们两人掌控。朱继荣一进监狱，文竹把股份全部转移了，账面上只有庆州电器和*分区转过去的两笔钱。离广宇设置的标底差距太大，真是爱莫能助啊！我一直想不明白，公司财务管理人员应该知道资金转移的情况，为什么不向董事长、总经理报告呢？真是大惑不解！”伍炳志紧咬牙关，听丁长卫继续说：“我事后调查，董事长是个农民企业家，总经理刘胜也不懂企业财务管理，全被文竹一伙坑了！幸好，*分区和庆州电器投进去的钱他们没来得及转移，要不真是鸡飞蛋打一场空！伍悦咽不下这口气，开着车到处找知情人，加上又没少喝酒，糊里糊涂撞到我车上。当务之急是抓紧给孩子治疗，只要不留后遗症，我们就可以告慰小悦了。”丁长卫用醉驾的谎话，隐瞒了伍悦故意找他寻衅的情节。伍炳志气得面如土色，嘴唇颤抖，又不好发作，愣坐了一会儿说：“我真不知道骗子有这么大的能耐！法网恢恢疏而不漏！文竹就是钻进鸡屁股我也要把她抠出来！”因缘际会。伍炳志没有想到，汉川医大给伍悦会诊的两位教授，竟然是当年为他开颅的两位教授。所不同的是老教授更老了，年轻教授也有五十多岁了。他们惊诧地看着伍炳志说：“这样的脑外伤不应该被你儿子重复啊！从核磁共振片子看，颅内粉碎性骨折，再做手术没有实际意义。”送走两位教授，已经是夜里12点了。伍炳志和刘惠玲又回到病房，刘胜还在病床前守着。伍炳志催刘胜去吃饭，自己和刘惠玲守着伍悦发呆。刘惠玲看着看着，呜呜呜呜地哭了起来。伍炳志边婆娑妻子边说：“你不能再哭了，你要是哭出个三长两短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！”伍炳志这句话一出口，刘惠玲哭的更厉害了，直到护士敲门，才停止了哭泣。护士给伍悦换完液体出门，刘惠玲直愣愣地瞅着丈夫说：“我们不能只听两个教授的意见，我是医生，我知道再高明的医生也会给自己留退路。我想去一趟北京，找国家卫生部的同学，让他帮忙请中国最好的脑外科医生给伍悦开刀。只要能把伍悦救活，就是瞎子聋子我不嫌弃，我侍候他一辈子，也许母爱能让他起死回生……”刘惠玲还说了什么，伍炳志没听进去。伟大的母爱使伍炳志看到了刘惠玲纯净的灵*，但他不赞成去北京找医生，他相信只要有一线希望，刚才会诊的两位教授不会放弃开刀的机会。那位年轻一点的教授还悄悄告诉他，孩子与其在手术台上醒不过来，还不如让他安安静静地离开你们。伍炳志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妻子，他怕对她打击太大，他知道她对孩子的渴望有多么强烈。前年春节，当伍悦第一次喊她妈妈时，她把比她高出一头的伍悦揽进怀里，先是哭的止不住泪，后又笑的止不住泪。那是伍炳志见到妻子和儿子最开心的一天，可现在的伍悦还能喊她妈妈吗？刘惠玲真是命苦啊！刘胜吃过晚饭带着田薇来到病房，他俩商量夜里轮班看护伍悦。刘惠玲告诉他们，伍悦是特护病人，夜里有护理人员值班，让他俩回去休息，刘胜和田薇不肯离开。医院领导见伍司令夫妇折腾了一整天，担心夜里再耗下去支持不住，催他们早点回家休息。伍炳志确实感到身心疲惫，也没再坚持留下。伍炳志从北京上飞机到现在粒米未进，刘惠玲到家后想给丈夫热包牛奶，伍炳志摇摇头，洗完脸直接上床躺下了。月到中天，一帘清辉。王小悦和伍悦的笑容在伍炳志眼前交替出现，伍炳志的眼泪把枕头浸湿了一片……连续3天，伍悦的症状始终不见好转，特别是自主呼吸不能完全恢复，也没有出现明显的意识反应，伍炳志和刘惠玲只得做了最坏的思想准备。伍悦濒临死亡的生命状态，并没有使伍炳志方寸大乱。3医院回到家里，伍炳志都会把自己关到二楼，在一盘象棋上布阵对仗，攻守厮杀，这是他做出重要决策前的习惯。经过纵横整合梳理，伍炳志思路越来越清晰：不过问鹅头岭、盘龙山的项目开发和石云山步炮靶场的扩建；不参与梧桐坝地产买家与*分区的交易活动；庆石高速公路即将开通，矿产资源丰富的石流将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。综合分析权衡，伍炳志决定：刘胜从云山公司撤回全部资金，在石流注册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，以前期购置的土地向银行抵押贷款，继续买地囤地。庆州电器退还租用*人服务社的招牌，重新办理经营许可证书，伍国英为法人代表，田薇为董事长兼总经理。伍国英、刘胜、田薇、伍悦的利润按3:3:3:1分成。同时督促深圳侦探公司，抓紧侦查文竹和方建山的下落，但不许惊动于鲁人和吴佳，防止打草惊蛇。方案基本成型，伍炳志想听听刘胜和田薇的意见。星期五上午，云开雾散。太阳像是从身边升起来的，小院一下子暖和了。伍炳志和刘胜、田薇坐在藤椅上，喝着碧绿的清茶，沐浴着和煦的春光，专注地讨论伍炳志的决策方案。伍炳志对两个人说：“‘楚虽三户足以亡秦’，‘二人同心，其利断金’。这一反一正两句话说明，只要你们俩人合心合力，一定能办成大事。你们两个都是商场精英，只要同舟共济，甘苦与共，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，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！”伍炳志说完，3个人都笑了。刘胜说：“毛主席的话，一句顶一万句！”田薇的眼泪止不住直流。他为伍司令珍重情义而感动，也为伍司令重用自己而感激，更为伍司令深谋远虑而折服。田薇主动提出，自己到庆州电器时间不长，没有做出多少贡献，拿两成利润已经够了，另外一成加给伍悦。刘胜完全明白伍炳志的意图，知道这样安排能把他和田薇的心拴住。至于把投资重点向石流转移，通过买地囤地，积蓄可持续发展的后劲，更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，也是他同伍司令私下酝酿了两年多的设想。想到石流县天时地利人和皆备，刘胜高兴地说：“战略决策，胜利在望！”伍炳志从“虎班”毕业后要越级提拔的消息不胫而走，省*区和汉川*区领导都没有想到。汉南省*区仇司令嗜睡，大会小会打瞌睡。大家只觉得这个司令尸位素餐，演绎出的嗜睡八卦千奇百怪，成为官兵茶余饭后的笑料。突然间听说伍炳志回来要把仇司令取而代之，一时间舆论哗然。主要说法有两种，一种是伍炳志神通广大，背后靠山硬，上边“天线”粗，伍炳志有手眼通天的本事。还有一种是庆州钞票多，伍炳志如果提拔，肯定是用“大团结”换来的。也有一些同志认为，仇司令没迟没早打瞌睡，占着茅坑不拉屎，不如早点把坑腾出来。伍炳志是*区的老典型，这些年生产经营走在全*前列，又是“虎班”的全优学员，破格提拔也不足为奇。云云。果不其然，上边征求提拔任用伍炳志的意见来了。但不是把老裘取而代之，而是宁康省*区参谋长。姜司令和阴*委都表示同意，阴*委的态度更积极，专门给上级主管部门打电话，希望早下命令，防止夜长梦多。2号从知道伍炳志上边有关系后，一直在缩小与伍炳志的距离。后悔听了高克武的一面之辞，在生产经营工作会议上不冷不热地说了伍炳志几句。现在看到，连民主测评也没过关的伍炳志真要弯道超车，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。2号这个人，人如其姓，乍一看斯斯文文，实则虚与委蛇，权力欲望强烈。为了能谋得主管*队*治工作的位子，每次进京开会，事前都要召集人揣摩：顶层领导可能讲什么？希望听什么？然后顺势而为，主动迎合。可谓深谋远虑，用心良苦，*中“大喇叭”的美誉也不胫而走。现在发现伍炳志上面确实有人，而且还不只是个秘书，后悔不该让伍炳志知道自己对他不满。眼下如何转圜与伍炳志的关系，成为2号一大心病。(未完待续)屈全绳